约翰·沃尔夫冈·冯·歌德(1749—1832),寿长,生于十八世纪,殁于十九世纪。
木心先生的解读横空出世,思接千载,出神入化(《文学回忆录》木心讲述、陈丹青笔录)。木心讲述:歌德幼时爱听母亲讲神话——最初的家教,感慨啊!以前母亲、祖母、外婆、保姆、佣人讲故事给小孩听,是世界性好传统。有的母亲讲得特别好,因为她们把自己放进去了。
这种非功利的教育,渗透孩子的心灵。如果这孩子天性高,这就是他日后伟大成就的最初种子。
现在,这传统世界性的失去了。现在的电视教育节目,为数不少是误人子弟的,甚至少数就是教人无耻——教得很成功。
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”就是歌德,也即《浮士德》这部作品的精神。整个西方文化即浮士德精神。中国也有少数智者知道阳刚是正途,自强是正道,但一上来就趋于阴柔。
我主张正道,是正面地、直接地去阳刚,不得已时,阴柔。
西方文化是阳刚的,男性的,力夺的;中国文化是阴柔的,女性的,智取的——不过,这是指过去的传统。
读书,要确切理解作者的深意,不要推想作者没有想到的深意。上帝创造了这世界,但他不理解这世界;艺术家创造了这世界,他理解这世界。
《少年维特之烦恼》,很好,元气淋漓。
文学要有读者,宿命的是,文学很难得到够格的读者。当时多少少年读《维特》后都自杀,这种读者我不要。至少不提倡这种作者与读者的关系。
任何作者,很难看穿读者。老子说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”(世界上最光辉的警句:一,想到了;二,说出来了;三,讲得那么美妙),我说:作家不仁,以读者为刍狗。
歌德写《维特》时,很高兴,二十五岁,正是心智最旺盛时。之后十二年间,写许多剧本。《艾格蒙特》、《依非吉尼》、《塔索》,此三本最好。后来穷五十八年想《浮士德》。
庞大的主题常会引起我对哲理性的欲望,可是我数过《浮士德》,一共一万两千行,简直是座大山!小时候初读,读不进去,成年时再读,也只喜欢“序曲”、“书斋”这些开头部分,直到去年才一口气读完。歌德写了五十八年,我读了五十八年,他成功了,我失败了……
诗靠灵感,灵感哪来一万两千行!法国斯塔尔夫人第一个说出,《浮士德》是写不好的。
如果艺术不伟大,不可能表达民族。血是艺术家自己的血,血管是民族文化的血管——才行。
伟大的艺术来自伟大的性格,艺术是无法培养的。
“与公瑾交,若饮醇醪,不觉自醉。”性格交友要锻炼到如此。
歌德曾说:“假如我爱你,与你无涉。”全世界欣赏这句话。
他有格言:回到内心。其实陶潜的《归去来兮辞》,就是回到内心。要学会自我教育,才能有良师益友。
纪德说得好:歌德不是高山,不是大海,他是阳光充足雨露滋润的半高原。
自信,必须要的,这可测试一个人高贵卑下。见名人,要见其人,不见其名。歌德去见拿破仑,拿破仑站起来,向群臣说:“看,这个人。”
这是当年耶稣出现时,罗马总督彼拉多说的话,尼采拿来作书名(《瞧,这个人》)。
大多数人是只见其名,不见其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