奔赴在诗与思的途中

黄山日报 2024年12月18日

黄山日报2024年12月18日版面

□ 黄 涌

诗人祝凤鸣离世接近四年了,人们怀念他、谈论他,言及他诗歌中的乡村意象、牧歌式的理想、失落的天真以及那独有的神秘感,仿佛他是专为乡村而存在的守望者和持烛者。他的离开,意味着古老的乡村失去了一盏明亮的灯——

我再也不会走了

我会长久地留在夜色里

——《归乡》

布罗茨基在谈及沃尔科特诗歌时,曾这样说道:“诗人的真实传记,如同鸟儿的传记,几乎都是相同的——他们真正的数据,是他们发声的方式。”

其实,祝凤鸣诗歌写作的时间短暂,前后不过十余年,且未走出“青春期”,但他却留下了自己的“发声的方式”。

以诗歌《枫香驿》为代表,祝凤鸣书写的是乡村的魂——他以主体者身份介入到乡村之中,感受着乡村中的美好与忧伤。无论是“与村里久睡的人们告别”(《凌晨》)还是“我要向天涯索回故乡/我要从奔走的水波的肋骨上/辨认出亲人。”(《黄昏》)祝凤鸣都是以“我”的视角,重新寻找乡土里的那份“失落的天真”。

祝凤鸣曾这样描述着自己的故乡——是“在星辰照耀下的一片土地,是在时间长河中奔腾涌向未来的一处轮回”。

而当他以诗的形式回到故乡,故乡早已不再是地理学意义上的存在,而是心灵深处的“家园”。对此,海德格尔曾阐释道:“诗人的天职是返乡,惟通过返乡,故乡才作为达乎本源的切近国度而得到准备。”

只是与荷尔德林式的“返乡”不同,祝凤鸣的“返乡”,不是“悲壮的精神回归”,而是始终在追索着人的存在本质。

简单地把祝凤鸣归类为乡土诗人,是对其写作的弱化。某种意义上,祝凤鸣试图通过对故乡的书写,来寻找“对存在的真相和生命本质的一种理解”。

对于故乡,祝凤鸣倾注着最为饱满的情感。在看似简单的语言背后,有着“对生命真谛的吁请”(臧棣语)。

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快速推进,互联网时代的骤临,当故乡已然不再是旧模样,祝凤鸣也失去了用诗来“返乡”的可能。他转而透过个人之“思”来重新定义“返乡”的意义。

随笔集《樱桃变黑之月》即是他“思”的结晶。他希冀用新的方式继续着他对“存在”的追问——

“我不想成为一个挺身而出的人,我喜欢丰富性,喜欢真正底层的精神流动,就像鲁迅先生写的《死火》,一个冰川深谷里,你若是拾起死去的火,你触碰它,四面登时会有烈焰流动。”

他观影、策展、读书,甚至做纪录片……无一不在“思”,又无一不是“诗”。

他写茨威格,“一种心灵状态,一种古典情怀,一种磨灭自我的修养,还有对世界整体文明的深度迷恋”;他评论高居翰,“总是试图通过艺术史,作出更全面的社会史考察和回答,以作为思考中国问题之借鉴”;他诉说青春时代的写诗记忆,“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诗歌在中国一度风起云涌,其理想之高蹈、言论之大胆、精神之清洁、诗人来往之密切,堪载史册。时代突变,抒情困顿,叙事也出现危机,诗歌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转入个体化写作,在新世纪伊始沦于边缘,既是一种危险征兆,也是一种真正的失败。”……

在祝凤鸣眼里,一切与“思”有关的文字都是“诗”,而一切的“诗”又都是思的来源。

作为与海子同龄的诗人,在经历过海子“青春期写作”阵痛之后,祝凤鸣以自我救赎的方式,重新诠释了“诗”的意义。

“我一定会回来的,黑麋鹿。你要我什么时候回来呢?”在《樱桃变黑之月》一文开头,祝凤鸣曾这样说道。

是的,他一定会回来的!只要重温他的诗文,我们仿佛就感觉到他一直活在我们身边,从未离去。